这里诞生的大神,谁都会提到的是王兴。
荷尔蒙曾在这里,转化成钱,转化成资本,或者改变世界。
过去一年,许灿换了三次住处,从北京五道口的华清嘉园、知春嘉园,最终回到天津武清区的京滨工业园。去年 6 月搬离华清嘉园时,他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 2015 年仲夏站在公司天台上用手机拍到的彩虹:“这个地方,我们待过,兴哥也待过。”
许灿口中的“兴哥”指王兴。2006 年左右,华清嘉园居民楼里诞生了一批互联网早期创业公司,多由 BAT 或四大门户前高管发起。
王兴先后创建了校内网、饭否、美团,吴世春和陈华成立了酷讯,网易副总裁周枫和几个清华毕业生在这里搭建了最初的有道搜索平台架构。此外还有林应明和段晖的一见互动,徐易容和谌振宇的美丽说和抓虾网,曹炜斌、李金波的即时通讯哈达网,以及冯鑫的暴风影音。
“民间硅谷”的称呼也是从那时产生的。它的优势显而易见:紧靠 2003 年刚建成的五道口地铁站;临近高校,方便招人;周边有咖啡馆酒吧,方便见人谈事。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2006 年,华清嘉园对面的华联大厦和清华科技园租金已经达到每平方米 7 元左右,一套建筑面积 200 平方米、使用面积 100 多平米的办公室每月要花 4.2 万元,而华清嘉园一套 70 平方米的小两居公寓月租金仅为 4000 元,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
不同人在不同时间和场合描述过这里的盛况。快手 CEO 宿华和程一笑捣鼓短视频时,“楼上在做无人机,楼下做团购”。狗民网创始人唐阳发个短信息,就能把同在华清嘉园创业的几个师兄师弟拉到小区花园里聊天。山西煤老板黄治华住在华清嘉园 5 号楼,跟 6 号楼的一支团队谈投资入股,紧追着美团成立了阿丫团,运营 14 个月烧掉 2500 万元投资。
从结果上看,其中最成功的仍然是王兴。2 个月前,成立 8 年的美团向港交所递交了上市申请,最近刚通过港交所上市聆讯,估值 350 – 400 亿美金。
没有人统计过华清嘉园内创业公司的数量。人们习惯拿一个曾应用于中关村创业街的老段子打趣:从二楼扔下一块砖,砸中的 10 个人中有 5 个正在创业、2 个创业失败、3 个正准备创业,而拾起这块砖头的保洁阿姨也打算赶场分享自己的创业经验。
快递员小纪有自己的计量方式:按楼、按派件数量。小纪在华清嘉园跑了 7 年,2013 年以前,23 栋 20 层的居民楼里,每栋至少有三到四家创业公司,一间屋里挤上七八个人,一栋楼的派件量有六七十件。这当然比不上普通办公楼一天数百件的数量,但对于普通居民楼来说已不少了。
小纪并不清楚这些公司都是做什么的。从外观上看,它们和普通民居没有分别:红色高楼,绿树成荫,小区中央花园里有老人遛狗或带着孩子晒太阳。但这些年轻人为了方便发件会主动加他的微信。朋友圈动态里,每天都有人搬来,又有人搬走。一位 CEO 如今搬到了中关村 768 创业园,拥有 100 多名员工;几个毕业生刚获了个大学生创业奖,在人民大会堂里领的奖杯。
相比来来去去的 CEO 们,小纪在华清嘉园的生活倒显得稳定些。2003 年从河北丰宁来到北京后,他换过三家快递公司,从小红马、宅急送到现在的顺丰。住处从中关村每月两三百元的 10 平方米单间换到清河每月 900 元的 12 平米单间,早餐从 4 角的烧饼变成十几块的外卖,工资从数千涨到上万。2009 年“双十一”诞生后不久,送件的自行车换成了电动三轮。唯一不变的是工作内容:早上八九点出门,晚上六七点收班,送件,取件。
“如果两三年都搬不走,这公司就得黄。”小纪如此总结。他数出停简单、赞意互动两个名字,它们都搬走了——走出华清嘉园,搬到更大的地方,才是企业走上正轨的标识。
3
“基本可以断定,在可预见的将来,我都将与互联网共舞,不管这是好是坏。” 10 年前,21 岁的黄海均在个人博客中写道。
之后 10 年的命运的确被他自己言中:成为网易微博项目组的第一位产品经理;知乎创始团队 9 号员工,第 83 个注册用户;2014 年底至今两次创业,一个失败,一个还在进行,“两进两出”华清嘉园。
4 年前女儿诞生当天,黄海均用她的名字全拼注册了一个域名。4 个月前,他再次向两个即将为人父母的朋友提出这个建议:“让域名 Whois 的注册日期和孩子生日永久一致,被互联网见证,也不失为古典互联网从业者给孩子留下的一小笔财富。”
王兴创立校内网的 2005 年,黄海均刚考入暨南大学,读电子商务。回顾大学时光,他形容那是“以 20 岁的身躯,在争取 30 岁的思维逻辑和行事方式;以几乎每天超过 10 小时的电脑时间,换来了一份对于互联网的信仰。”
黄海均出生于重庆巫山县,9 岁时“村校”被合并到“乡校”,每天早晨才能少走一公里路上学;考入巫山县城一所初中后,才第一次接触到计算机课程,那是一本教科书加一张纸键盘。2002 年,初中同学普遍辍学打工,黄海均算是个异类,考入重点高中,在网吧第一次接触到搜索引擎。
填报高考志愿时,“暨南大学深圳分校电子商务专业”在他眼中变成一堆诱人的代名词:深圳、互联网、商务……这些听上去比机械、石油、制造有趣多了。入学前那个暑假,黄海均自学了五笔输入法,幻想自己即将摆脱 13 年来无比听话的姿态,开始“折腾”。
2006 年,个人博客兴起,黄海均也建了一个,最初在新浪,随后转到 WordPress。内容紧跟互联网当下议题,分享自己对互联网工具、Google 产品线、微博客(Twitter)、社会化媒体营销趋势等话题的看法。此外还有年度总结和旅游心得分享,那里呈现出这个年轻人求知欲旺盛、条理性极强、自我管理严格的一面:2012 年自驾了 3000 公里,读了 19 本书,在知乎上关注了 3300 多个问题、2600 多个人。2013 年看过 65 部影视剧,相比上一年降低了 40%。
这个先后以“电子商务博客”、“黄海均的互联网日志”为名的博客逐渐在互联网圈中积累起人气,并且在他毕业求职时发挥了决定性作用。黄海均当时的理想是进入腾讯做产品经理,但校招、宣讲会、内部推荐三个途径的尝试均无疾而终。意外的是,黄海均在饭否和 Gtalk 刚认识的网易产品经理雷小亮看到他的博客,突然主动用 Gtalk 联系,询问他对网易北京的产品设计师是否感兴趣。三轮面试后,他如愿收到了网易网站产品部的 offer,立刻北上。
黄海均在北京的第一个住处位于海淀区展春园西路的暂安处小区,月租 900 元。找房过程带着点极客的味道:不靠中介,而是靠社交网络。房东是冒泡网友邻,这是现任美团高级副总裁的王慧文当年做的一个社交网站。这里离网易大厦走路不到 20 分钟,还有小四和小五两只猫咪,让他有了点家的感觉。
但如同“暂安处”字面所指的那样,他也的确没能住多久。刚入职 5 个月,黄海均便作为第 2 个成员加入微博项目组。整整 40 天,全员在北大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房间里封闭式开发,一周工作 7 天、每天 18 小时以上。一个月后,网易微博上线。此时,离王兴的饭否被关停、新浪微博上线已过去了 5 个月。
此后 14 个月,黄海均的全部精力也投入到微博核心功能的开发和改版中,但效果并不理想。在博客中他提及,当时四大门户处于酣战之中,都将巨大的明星、流量和媒体资源倾斜给自家微博,“网易很被动,我们想从产品上去做一些差异化。彼时 Foursquare 还是资本市场的宠儿,移动互联网还没有如此这般普及,但很多人已经嗅到了金矿的气息。我们把目光投向了「地理位置」这个维度,将微博原本的「谁在干什么」,升级为「谁在哪里干什么」。”
在某次微博会议上,唐岩问黄海均:“通过这个功能,可以认识楼下爱吧咖啡厅里的人吗?”交友并不是微博的核心目标,这个问题对黄海均来说来得措手不及:“呃,现在还不能,唐总。”
2011 年 5 月,雷小亮和李志威带着这个想法离开网易,随唐岩创立了陌陌。此前 2 个月,黄海均也离开网易,成为知乎的第 9 名员工,作为当时唯一的产品经理,开发了私信、时间线、收藏夹等功能。他觉得,该趁还没什么包袱时“多几次冲动和冒险“。2012 年至 2014 年,这样的冲动和冒险还有两次,分别是在豆瓣和豌豆荚,着重于积累移动端产品经验,焦虑伴随着自我安慰:“从 PC 到移动的迁移,赶上的并不早,所幸也还不算太晚”。
2014 年 11 月,黄继均离开豌豆荚,搬进华清嘉园,和一家室内设计公司合租下一套三室一厅,终于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第一次创业。上个租户刚搬走,看上去也是家创业公司,房间里没有床或沙发,而是摆满了桌椅。
同月,网易微博宣布正式关闭;一个月后,陌陌正式在纳斯达克上市,估值 30 亿美金,员工扩大为 400 人,月活用户数达到 6930 万。黄海均一时激动,回想起当年那场会议和唐岩的对话,在博客里写道:“这个故事离我很近,真实、励志、暴富……这便是我为什么深爱互联网的原因,在这里,梦想可期。”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个梦想也只是离得很近而已。
黄海均的第一个产品叫“魔镜 APP“。这是个图片社区,基于地理位置发现附近的人并给他们的颜值打分,通过评分排名并相互结识。2015 年 6 月上线后 10 个月内,团队一度从 9 人扩展到十几人,获得过 150 万元天使投资,从华清嘉园搬到了中关村一家共享办公空间里。
但和许灿类似,钱很快就用完了,而项目却没积累起足够多的用户,更没找到可持续的盈利方式。回头看,黄海均会提及 APP 获客门槛提高、社交应用商业化竞争加剧、产品组织架构等问题。然而本质上,这是一个因定位不清而亡的产品,无论是为了约炮还是炫耀颜值,陌陌、美图秀秀或朋友圈都已经填补了市场空缺。2016 年 4 月,魔镜关闭服务。
仅一个月后,黄海均就开始了第二段创业。一年前在华清嘉园结识的地产中介熟练且精明,掐准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还在创业吗?考不考虑搬回来?我手上有房。”和小纪类似,他们心中也有张时间表,结合朋友圈动态追踪创业者们的动向。
黄海均的第二个项目叫“职人社”。这次的产品完全从他个人经验出发,帮创业公司找人,帮有多年工作经验的互联网求职者找工作;在经营成本上精打细算,没有 App,只有微信公众号加上几十个微信群。目前团队不到 20 人,一半以上是专业猎头。
用官方说法,职人社只面向 Pre-A 阶段(及以后)互联网公司,及现金工资(不含股份和期权)年薪 25 万以上职位,基于微信、知乎、豆瓣、微博等社交媒体,提供免费传播、按效果付费的招聘服务。这也包括每月两场线下交流会,以及线上定期推送的求职者访谈。
“市场里拥有 4 – 6 年专业经验的中流砥柱供不应求。而另一边,3 年以上专业经验的职人对招聘网站没有信任,他们不会去投递简历,而是更加信任熟人的推荐。”换句话说,黄海均是想争抢猎头和招聘网站没有覆盖到的那个熟人市场。
这门生意不算创新,但可持续;很难规模化,但也不需要大笔融资就能盈利。至少,职人社现在又有能力从华清嘉园搬出来,换到了中关村的一个写字楼。它再次占据了另一家生死未卜的创业公司留下的痕迹:桌椅、打字机、饮水机、绿植。前任租客精心粉刷的绿色外墙,职人社崭新的蓝色 Logo 宣示了主权。
黄海均现在更像一个旁观者,统计融资不同阶段创业公司的用人需求,在分享会上聆听各位 CEO 的发言,在朋友圈里分享社群里的最新互联网段子、与产品相关的深度文章。职人社的社群还有扩展空间,线下活动每月要办三到四次,社群本身也许能做成一个产品。在完成这些事之前,黄海均不打算过远考虑未来。
去年年中,他暂时放弃了维护 12 年的写作阵地,注意力从独立博客转移到了微信公众号上。”黄海均的互联网日志“停在了 2017 年 7 月 13 日。
来源:好奇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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